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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秋雨,曾用“黑色的光亮”為題,著文一篇。是關于“墨家”的,關于“墨翟”的。 有人說,道家,飄逸的湛藍;法家,沉郁的金銅。孔子是堂皇的棕黃,老子是縹緲的灰白。那么,墨家呢?墨翟呢?墨家和墨翟就是宇宙天地的始源之色。它,是黑色。 有一種瓷器,也是黑色的,是中國南方紅土地上的黑色,是宇宙天地在中國南方賦予的始源之色。它隨著宋代斗茶應運而生,體現了宋代哲學的“抱樸懷素”的理念。它和艷俗文化無關,和脂粉香氣無緣。它的釉層肥厚濃郁、光澤沉穩瑩潤。 它神秘、高貴、厚重,它高雅、端莊、潤澤。它氣派不凡,它在簡素透露出一種高古雅致。它更像是一位古老的哲人,從宋末,到元明清,到現在……它躺在歷史的歲月里,像一個默默的看著時光變遷的老人。它,靜默了很久很久,它的名字叫“建盞”。 建盞的底色是黑的,在黑色的底子上,有形狀如秋毫的長條細紋,叫“兔毫”。有潤如珠玉般的圓形顆粒,叫“油滴”……我們的古人,不僅手工技藝高超,還有豐富的文學想象力,將藝術揉進自己的生活,揉進生活之中的那一塊美的領域。“兔毫”“油滴”,不僅形似而且神似,讓人浮想。我們從這樣的命名中,往往能夠深刻的體會到中國手工技藝發展的生命潛流和審美潛流。 最上乘者是“曜變”,這是一個光彩響亮而又略帶神秘的名字。“曜”,照耀,明亮。《詩經?檜風》:“羊裘如膏,日出有曜”。說的是純凈而富有光澤的羊裘在日光的照耀下雍容華貴、熠熠生輝。而建盞的曜變則是在黑色底子上,有斑斕的圖案,華美晶瑩,熠熠生輝。 看著那酷似鳥兒胸部羽毛斑點的“鷓鴣斑”,你也許會有很多的遐想: “東山一叢楊柳樹,西山一叢楊柳樹,南山一叢楊柳樹,北山一叢楊柳樹;縱使楊柳千萬條,也難挽得行人住;山前鳴杜宇,山后鳴鷓鴣,杜宇唱:行不得也。鷓鴣叫:不如且住!”鷓鴣,這首元代散曲寫到它,在輕松中有淡淡傷感。中國古代詩詞歌賦寫鷓鴣的很多,因此,“鷓鴣斑”還蘊含著一種文學的意象,中國文化的藝術之美,也就在這樣的意象中。 建盞,黑色中有多變而耀眼的光亮,這注定了它的曲高韻致、高貴華美。宋代斗茶,無論廟堂與江湖,總有那么一群文人雅士,甚至是帝王貴族參與其中。于是宋徽宗趙佶來了,用兔毫盞烹云液。于是,名臣范仲淹來了,紫玉甌心,雪濤飛起。于是,蘇軾來了,兔毫斑盞,點茶三昧。于是,黃庭堅來了,楊萬里來了,陸游來了……他們在關注民生,在社稷江山之外,興致之余,喝茶品茗,吟詩作賦。因此,我們今天就可以赴一場關于建盞的詩歌盛宴。 面對建盞,我們感慨。因為朝代的自由包容,才有藝術文化的佳釀。所以,我們感慨宋代雖然離亂頻仍,但對藝術的追求始終是自由、開闊和包容的。宋朝的藝術有數不清繁榮,它的藝術大樹總是那樣的枝繁葉茂、果實累累。建盞,應該是這大樹上獨特的果子,黑色的、帶著熠熠光亮的果子。 面對建盞,我們敬畏。天地有大美而不言,我們敬畏天地。建盞,是天的恩澤,是大地的恩澤,是先人的恩澤。人類,在這一塊天地繁衍生息,茹毛飲血后刀耕火種。記得一句話:“黎明的鳥叫,夜晚的星光,令人不敢墮落。”面對天地之大美,人類不敢墮落。面對建盞之大美,我們要重新審視和挖掘,我們也不敢墮落。 古時候,鄒魯不僅重學術,而且重技藝,頗似希臘的雅典,我們為此驕傲和自豪。而家鄉建陽,被稱為海濱鄒魯,說明在這一塊土地上的人們曾經帶給后人的榮耀,他們的聰明才智、他們的學術思想、他們的手工技藝……在中國歷史上有重要的一席之地。一切的一切,雖然那么遙遠,但是觸手可及,揮之不去,最為重要的是還能夠激勵當下的行為。 可是,面對祖宗留下的珍貴的遺產,我們讓它沉默了許久,我們似乎虧待了它。現在,我們已經迎來了一個良好的時空,在這樣的一個時空中,我們更要行動,有多少的追求,就會有多少的希望。希望建盞這一朵前人留下的藝術之花,能重新綻放,希望建盞技藝的傳承有一條康莊大道。 建盞,這一塊土地上產生出的文明,它展示閩北這一塊土地上光華的一面,高貴的一面。它的風韻、它的氣脈,要靠后人來傳承。 逝者如斯。我們再回到余秋雨的散文《黑色的光亮》,余秋雨這樣寫“墨翟”的:諸子百家大集會,每派都在滔滔發言,只有他,一身黑色入場,就連臉色也是黝黑的,就連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和腳踝也是黝黑的,他只用顏色發言。 建盞,也是用顏色發言的。用黑色的底子,用耀眼的光亮和斑斕的花紋發言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