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樟樹
2021-08-25 16:30:13??來源:今日建陽 責任編輯:肖練冰 我來說兩句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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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建安十年(205)建陽置縣,距今1815年。古樹保護牌上記載樟樹的年齡為1358歲,銘牌釘上樹身的時間是2010年1月。這么說潭城街道民主南路的路邊樟如今1368歲了。樟樹的年齡比我眼前這座城市年輕652歲。唐高宗永徽三年(652)樟樹萌芽,開始計時。這一年,孫思邈70歲,寫完了《備急千金要方》,由于“律學未有定疏,每年所舉明法,遂無憑準”,唐高宗頒布詔書,命太尉長孫無忌等人著手編修注疏。樟樹不動聲色地成長,迅速穿越了唐、宋、元、明、清、民國,以不多見的巨姿來到現在,佇立在我面前。看一眼就知道,它的閱歷豐富多彩。 大樟的閱歷從它的現狀可見一斑。潭城用“大樟”而不用“老樟”“古樟”“巨樟”稱呼它,一方面似乎取自其杈曲枝翹籠天蓋地的神韻,一方面出自居民代代相延的生活習慣。只要說“大樟樹”,聽的人即心領神會,比說“水南市場”等地名確鑿明了,同時通俗順嘴。大樟因為自己的歷史成了地理標志,并且介入了當地的風土人情。 有理由相信,起初的五百年是大樟的青少年時期,扎根的地方水南,即麻陽溪南岸,因為是建陽古城的附城而非鬧市,所以空間開闊,以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姿態生長,在主干三米高處分蘗大杈,估計不少于十根,向四方伸展,主杈上再分斜杈,層層疊疊,有至無窮之感,鼎盛時聳逾三十米,冠幅達百米,若非大雨,無法擊穿濃密枝葉,路過的古人收傘而仰望,此刻落到他們臉面的不是雨水,是陣陣樟香。大樟用最短的時間長成了一方風物。 進入壯年以后,除了繼續登高和展翼,便是壯大自己。它的目標也許是讓胸徑超過十米,但最終沒能實現,卻在努力接近中。它清楚自己不能呼風喚雨改變世事,只好貯藏時光并讓世事成為過往。這是它聰慧之處。它的智慧大都來自自然,出自天賜,而非刻意為之。這一點古人今人尚無法能模仿。雖然在永恒面前大樟的存在也是個瞬間,但在人面前,它似乎已經接近永恒,令人羨慕。它越來越清楚自己的體內孕育了文化,至少是個文化的象征。 大樟沒想到它也有老年。從什么時候開始衰老的它失去記憶了,樹蔭下走過的歷朝歷代的人們也不曾記載。也許從身體收縮的那一年開始,但我想它不會愿意承認這一點。每年,幾乎每時每刻,它都努力發芽。有一點它很肯定,它茂盛的生長打擾或影響了人類的需求。路邊蓋樓房,一根或兩根大杈被砍掉,只剩一小截,像斷腿或斷臂。伸向路面的幾根大杈子垂得太低,這是它刻意營造的形態,十分壯美,但因影響車輛行駛,也必須鋸掉……總之大樟在老年時期忍受了額外的疼痛。如無意外,此類疼痛還將繼續。 我眼前的大樟是縮水后的大樟,所幸主體還在,不失其“大”。粗略數數,被砍掉的枝杈二十條不止,疤痕成為它閱歷的一部分,與風風雨雨的千余年時光一起組成了它珍貴的記憶。它渾身積滿濃厚的苔蘚,像穿一身墨綠的衣服,當然,它不需要以此抵擋瘴癘和寒暑。大樟樹枝杈間寄生很多蕨類和不知名的植物,其中一粒梧桐的種子不知從何處來,落到它的斷臂上,過段時間發了芽,長成了幼樹,展開此地不多見的闊葉。樟樹已身處鬧市,喜歡熱鬧,我猜想,但禁止寄生植物們喧嘩。所有寄生它身上的物種確實很安靜,聽不到吵鬧聲。時間在風的推送下,也悄無聲息地走過。 這里不再是靜寂空闊的附城,往日的人煙稀少變為擁擠的鬧市,車流人流不斷。傾斜的山坡上,民主南路與黃花山路相接,西橋南路和寶山路與它們交匯,路邊兩行香樟有的兩人才能抱過來,都是大樟的晚輩。公交2路、3路、12路和K2路在這里停靠,盡頭是南平建陽汽車站,阻斷為丁字路口。大樟斜對面的水南農貿市場人頭攢動,終日不絕。尤其早上,凌晨新摘的蔬菜上市,城市居民涌來,采買當天的食用。購物之余,找家早餐店坐下,要一碗鍋邊糊、腸粉或扁肉,外加兩個油圈或一塊白糕,偶爾抬頭,望眼迷迷離離的大樟,以為它還像嬰兒一樣熟睡。其實它早醒了,并且確認自己依然是這座山水之城的一份子,始終有能力眺望麻陽溪的流水,凝視遍布四周的舊巷新街。它幾乎記得住一切變故,因為它不僅能眼觀六路,耳聽八方,而且即使在我們認為它老邁的年齡也有不錯的記憶。 有一年,六十多歲的朱熹去西郊的破石村,清晨路過這里,感覺又累又餓,便從阿德豬臟粉店要了碗米粉,坐店門口飯桌旁,一邊用筷子攪拌,一邊抬眼看大樟樹,一群麻雀飛落到高大濃密的樹梢,嘰嘰喳喳交換異地的見聞。朱熹深有感觸,自己仿佛一瞬間成了過路的麻雀。一種無力感襲來,他低下頭,吞咽一筷子米粉,心道:“其始也,自謂百事能;其終也,一事不能。”(阿龍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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